关于中国民间木雕的话题

因为爱好，近十来年我陆陆续续收藏了一些木雕，通过收藏对此逐步有了些了解。

中国民间木雕是我国传统艺术中的一支，特色突出，具浓郁的汉味，又在一定程度上综合了其他民族和其他艺术的元素，因为与生活贴的很近，所以是真正从这块土地上长出来的民间艺术。


在我国民间，木雕与砖雕、石雕合称＂三雕＂，我们可以看到，很多传统建筑基本会全部用上。


＂中国民间木雕＂一词说明，这个品类一般存于民间，是生长于我们广大老百姓中的，雕刻所用的材料是木头，范围指定在中国这个圈里。因为比较多的去了解我才发现，木雕，在我们国家我们这个民族被这么广泛的运用。换个角度也可以说，我们的人民对于雕刻艺术有这么热爱！


用的最多也是最实际的地方是在建筑和家具上。作为现代人我不是很能理解，为什么我们的先辈这么热衷于在日用品上进行雕刻，而且这样的装饰往往会对使用产生影响。不管建筑还是家具，这些雕刻一定会使打扫卫生受到影响，而家具上的枝枝丫丫容易伤人又容易破损。但这阻挡不了热情，民间木雕还是蓬蓬勃勃。


很多做学问的上来一说什么就是几千年历史，从老祖宗刨起。本人对此很反感，但木雕的历史的确久远，无法回避这个题目。这是一个可以一直追溯到文字起源之前的话题，因为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们，对于＂木＂情有独钟，有悠久的使用历史。现存最早的木雕可以追溯到7000年以前。


首先需要认识的是中国民间木雕的种类。木雕的种类如果从艺术表现形式区分的话，可以分为圆雕、高浮雕和浮雕三个类别。如果从用途上划分大致有：建筑、家具和宗教的。圆雕，立体雕刻主要在神像上，即宗教用途。当然，在建筑上也很多。其他如透雕、线雕都可以在这其中归类。在用途上也还有其它一些日用的品类。


过去的建筑不管民间宫廷木是主材。只要用木就一定会在上面雕，至少也是浮雕，多一点的则是全面的圆雕。家具一般是以浮雕半浮雕为主的，但不是所有家具都会雕刻。一般椅类雕刻就少，因为正常情况椅子用料比较少。柜类雕的也不是很多，有也是浮雕。仅建筑上就可以进一步区分出很多专题来，如门窗的做法及图案等。有一个词叫：＂窗棂＂便专用于此。


神像又是木雕中很大一支，是一个独立的领域。而且神像又和其他材料的艺术相联系，比如铜或陶瓷的佛像。我曾经稍稍做了一下延伸想涉足，发现太深就缩了回来。叫＂神像＂不一定仅佛这一脉，可能更多是道的，在民间似乎并不区分，保佑平安就好。我见到更多是各地叫不名字的道教诸神。这也反映了在我国民间＂道＂与＂佛＂进入生活的程度。另一个词＂佛龛＂与此相联系。


神像一般不是单纯的雕，是先在木料上雕好，然后在上面贴＂夏布＂，再披灰，最后施彩描金或贴金。木雕起了一个底芯的作用，但这并不会因为其在内里而使雕刻东西的品质受到影响。我所见过每一件木雕做的都非常精致，绝不会因为放在里面而有任何含糊，观其水平甚至有很多会高过表面装饰。这是一个让人十分惊叹的事情，我们现在只能感叹宗教的力量。


建筑和家具上的很多也不是把木头直接裸露出来，一般要经过髹漆，这更多出于使用耐久考虑。漆，主要是中国传统大漆，很厚重颜色比较深。


其次要认识的是题材。这是民间木雕实际所承载的主要文化内容。在题材主要分为：吉祥寓意图案、戏文故事和装饰图案。吉祥寓意图案包含很广，什么＂喜上眉梢＂、＂连年有余＂、＂马上封侯＂、＂梅兰竹菊＂等等，寄托了中国普通老百姓对于美好生活的祈愿。戏文故事的作用更为明显，是通过一个一个故事直接进行教化。这里主要还是中国儒家道家两者基本思想的形象教育，应该说是很生动的。通过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的具体说教，对更多的人起到潜移默化的作用。装饰图案运用的也很普遍，典型的图案有：＂古钱套＂、＂卐字＂、＂喜字＂、＂寿字＂、＂拐子纹＂等。


对于题材的认识也是一个很特殊领域。戏文故事涉及中国古典文学和儒释道的知识，而吉祥图案和装饰图案更是进入另一个深且广的知识领域，即＂图案学＂。我的另一个老师＂雷圭元＂是这方面的专家，教过我们一段时间。工艺美院还有一位老师叫＂黄能馥＂，他的著作我也买了。我深感我国图案学研究的薄弱，几次拉开架势想自己干一番，每次都被其博大精深吓退。＂图案＂包括＂纹样＂，这都是需要投入一辈子精力的地方。


中国民间木雕分布广泛，华北、华中、华东、华南、西南都有，十分普遍。其中：山西、安徽、江西、湖南、江苏、浙江、福建、广东、云南都有著名的木雕艺术。流传到今天我们见到比较多的是浙江东阳、安徽江西的黟县歙县、江西婺源、福建永春仙游、广东潮汕、云南剑川等地的木雕艺术。可以断定，当年这些地方也都是盛产木雕木匠师傅的。


民间木雕地域不同有一定区别，也就是说木雕艺术有一定的地域性，但不绝对，在一些品种上很清晰，另一些品种上有模糊的一面。比如＂金漆木雕＂就主要在广东潮汕地区，其他地方有也主要在邻近的沿海一带看到其影响。更多是南北东西大体相类。一般来说南方的细腻一些，北方的浑厚一些。可以比较武断的判定，即使在过去交通不发达的情况下，雕刻师傅也是各地走来走去的，技术上不封闭。齐白石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木雕师傅，是木匠＂阿芝＂。有一本研究齐白石木雕竹雕的书提到，通过对他作品的收集，画出一条当年他在湖南活动的路线，看得到走动是很大的。


收藏就需要对藏品的时代有个了解。对于木雕来说，不同时代的还是比较容易识别。考古里有一个东西叫＂标准器＂，就是找一个时间刻度十分清楚的木雕品，以此为标准对比衡量，就比较容易辨出与它同年代的东西。


更为重要的是，美的标准在每个时代不同，每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特具的风气，时间一过风气立变。所以，可以依此断代。比如，木雕人物的身材是一个很好的判断依据。过去中国对于人物身材的表现不是个高就好，你看传统年画里的门神就晓得。拉高身材比例是近代的事，离得越近身材越高，原来五个头的比例到现在是七个，审美标准不同了。其他也还有很多要素可以参照推敲。


我们今天看到的木雕艺术品多是清末民初的，有的还是五十年代以后的。如遇有明代的一般价值不菲，如见到宋元更是可观。我国历代都有很多木雕艺术精品，然而木这个东西是比较难以持久的，在历史长河中战乱和火灾是保存的克星。


民间木雕所用的木材比较广泛，以中原出产的为主，主要有：松木、杉木、椓木、榉木、榆木、樟木等。其中杉木很突出，用在门窗的地方并不容易腐蚀，很能历时，而且易于雕刻。很少使用所谓＂红木＂的，也没有因为哪种木头贵就用它。


对工艺技法的欣赏是木雕艺术一个很有趣味的地方。我认为看刀功如同看运笔。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雕刻工具，不同的工具出不同的效果。不同年龄段的师傅雕刻的功力不同。年轻一点的功力不足，反映在刀功上会有些迟疑有些生涩。年纪大了力道也不足。最好是二十多岁以后到五十之前一段。纯熟的刀法流畅肯定，下手一刀而就，刀趣浓厚。到此已经是＂看门道＂了，不去深入亦可。


随着城市化的进展，这些原本整体的艺术逐渐成为碎片，以一种被分散的形式重新进入我们的生活，而原来的形式不再。＂花板＂就是它们叫的较多一个新名，多指在门窗和家具上拆下的雕花作品，一个一个可以独立展出收藏的。收集买卖这些木雕也成为一个产业，有上下游链条构成。有到各地收集的，有清洗整理修补的，最后到卖家这儿。


中国民间木雕的美学意味还是让我迷惑：是什么支撑了我们这个民族在日用品上的这种审美观点？这种审美观在精神上又意味着什么？我有时冥思：是我国的地貌特点造就的这种视觉追求？这些只能留给以后的时间深入了。


早就想就这个专题深入下去，好好做点研究，无奈跑来跑去坐不来，只好先做此文，或可为日后提纲。

2013年4月29日北京广州机上陈宝光